极昼
2022/12/08 09:00
摘要:“95后建筑师辞职当保安”“建筑设计师转行摆摊卖烧烤”.....今年,层出不穷的建筑人转行新闻让外界意识到,建筑行业的红利期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。
如今,高压的工作、下调的薪资和削弱的成就感在不断挫伤着建筑人的身心。他们中有人因热爱跨考建筑,有人与图纸结下数十年的羁绊。但现在,行业的落寞把他们推向了选择的十字路口。
对建筑人而言,转行不仅意味着要放下数年的沉没成本,更重要的是,他们失去了建筑人的身份,失去了自我认同。他们不得不重新在社会上找寻自己的坐标和定位。
文|吕煦宬 编辑|王一然
“建筑行业不需要热爱”
陈雪不祥的预感应验了:26岁,她失业了,她不再是一名建筑设计师了。
被裁员前一个周末,她给朋友发微信,说自己可能要被裁了。对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,“领导只是丢给你一个难度比较高的项目而已,怎么就觉得要被裁了?”
不安与危机感是一点点将她裹紧的。一个月前,公司突然要求所有设计师学渲染、学动画——这原本是外包给效果图公司的业务,并非是陈雪这样的建筑方案设计师的职责;更早前,今年春节假期结束后,她几乎没有加过班,这对于建筑行业来说是天方夜谭。“感觉公司都没有接到新项目。”
今年5月,陈雪为期两年的建筑师生涯画上了句点。她在小红书上发布视频倾诉,眼睛有些浮肿:自己本科并非建筑专业,出于热爱决定跨专业考研。2020年二战同济失败后,陈雪入职了一家杭州的建筑事务所。顺利入行让她觉得,自己会在建筑行业一直待下去,“拿个初级工程师,再拿个中级工程师。钱攒得差不多再去考研。”
但失业之后,她忽然觉得“不被行业、甚至不被这个社会所需要了”,“跟失恋一样。”
38岁的工程人张伟铭也在今年1月份接到了被裁员的消息。去年恒大爆雷后,他就做好了失业的心理准备。作为碧桂园施工项目负责人,他深知这一行的不稳定性——一个项目结束后,公司出现人员调整很正常。一开始,张伟铭没把这次失业当回事,甚至还把它当作从工作中抽身喘息、陪伴家人的假期,但没想到,从春节开始,一闲就闲置了十个月。
疫情爆发之前,建筑行业由盛转衰的迹象就已经完全显露。如今,在疫情和房地产政策调整的双重影响下,建筑业更是遭遇重创。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,今年1月至10月,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总数同比下降8.8%,投资增速也在今年出现了负值,并连续10个月呈负增长态势。业内大大小小的设计院、工作室都经历了不同程度的降薪、裁员,从设计师到工程人,建筑业的寒冬影响到了每一个人。
陈雪下班后拍摄的走廊。讲述者供图
越来越多的建筑人选择转行。今年10月,一则“95后女孩从设计院辞职当保安”的新闻冲上了热搜,决定离职那一晚,这位年轻的女设计师仍在为不去加班斗争,“整个行业都是裁员降薪的,今年去求职的时候,很多公司也都不再招人。”随后“设计院情侣辞职摆摊卖烧烤”等个案也不断闯进大众的视野。这让外界意识到,建筑行业的红利期好像真的已经过去了,如今建筑人面临的,是极度内卷的生态环境。
海归建筑设计师七七在2019年跳槽到了一家有“建筑设计界富士康”之称的公司。在那里,一向肯吃苦的她都觉得被“拉低了下限”:
公司采用大厂管理模式,设计师被要求24小时待命,甲方需求要时刻得到满足,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。在流水线式的作业模式下,每个项目的deadline都逼到眼前,让人没有任何沉下心来做设计的时间。
到最后,七七也不得不听从上级要求,靠东拼西凑的方式完成方案。在这家只提供“跪舔式”服务而非专业设计的公司里,七七觉得自己只是一颗螺丝钉。今年,她选择了裸辞,主动结束了自己与建筑从学习到工作的14年“恋爱”。
毕业于某985大学建筑系的Joy在最近校友统计上看到,自己一半多的本科同学都已经转行。他也是其中一员。凭借英国爱丁堡大学建筑学的留学经历,他目前是一名建筑留学作品集的辅导老师。近两年,他发现有越来越多建筑人选择辞职、出国深造。
衰退的行业环境与长期高压的工作状态,让成都的造价工程师小冯的甲状腺出了状况。在她住院休养的一个月里,公司不仅没有基本慰问费,还停发了薪水,老板调侃她住院是“趁机躺平”。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妈妈,小冯放下了对建筑行业的执念。出院之后,她辞职创业,成为了一名家政私厨。
梦想和情怀都显得无力,在设计师陈雪发布的失业视频日记下,有人评论道:“也许你的老板是在拯救你,因为建筑行业不需要热爱。”
胡萝卜前的驴
吸引陈雪“入坑”的不是建筑业的高薪光环,而是一种说不清的情怀。2018年大四毕业,陈雪结束了在德国的交换项目。落地浦东机场的第三天,时差还没调整过来,她就报名了一家建筑考研培训班,从零开始学习。
一个全新的世界向陈雪敞开:高层的护栏要达到1.2米以上,建筑物屋顶周围的矮墙叫做女儿墙......建筑学里的每一个知识点都像兴奋剂一样注入她的身体。当她把这些知识分享给朋友时,对方的无动于衷让她确信,“我天生是热爱建筑的。”
陈雪的母亲同样无法理解她的热爱。在她眼里,跨专业考建筑是“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”。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女孩本科之后还要读研?她觉得本科毕业后结婚生子,这才是一个女孩应走的路径。读研期间没工作不好相亲,“又耽误几年”,“女生学历太高不好找对象。”
2020年,二战同济失败后,母亲让她接下来好好找工作。她明白自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。“因为疫情严重,我觉得能有个工作,只要要我,我就去上班。”陈雪回忆起当时自己的打算。她等来了一家杭州建筑公司的面试机会。HR翻看她的简历,问她以后会不会回去做本专业相关的工作,陈雪连忙否定:“不会,我很喜欢建筑,再苦再难我都能撑下去。”
陈雪备考时画的设计图。讲述者供图
很多人像陈雪一样,选择建筑时并没有料想到如今的境况。“一年买车,三年买房,五年买棺材”,是曾经建筑圈子里流行的玩笑话。一方面,建筑行业以工作繁重著称,但诱人的高薪也给它镀上了一层迷人的滤镜。大概十年前,“建筑老八校”的应届生年薪可以开到30万元,有的设计院甚至能开出翻倍的年薪。
这些具体可见的数字,为造价工程师小冯提供了对未来的想象。在建筑公司工作的亲戚曾和她描绘行业前景:“累是累一点,但收入蛮高,只要肯干一定能赚到钱。”小冯陆续考取了二级造价工程师、BIM建模师等证书,这份工作也在父母眼里十分体面光鲜。
在建筑业的黄金时代,建筑人不愁没有好的工作机会。2017年,留学归国的Joy赶上了房地产市场的小高峰——国家大力推进棚户区改造的民生工程,市场对建筑师的需求量很大。找工作时,Joy直接打开搜索引擎、按照国内建筑公司的排名,从第一家开始投递简历,“就是很自信的那种状态。”
那一年,工程人张伟铭在项目结束后经历了短暂的待业,但那时他的心态很乐观。在数十年工作经验和证书傍身的情况下,不到四个月,他就找到了新工作。
除了高薪光环,建筑专业还给投奔它的学生带去了精神财富。留学生七七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深造时,曾经参与过当地印第安人保留地居民区改造项目。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群体,她开始从他人的生活习惯、思想理念出发,为人们提供关于美好生活的畅想。在学生时代,七七感受到了很多独属于建筑学的人文关怀。
但工作七年后,32岁的七七已经是公司里年龄最大的女设计师。目睹了公司负责人的工作状态之后,七七回忆:“一个礼拜都回不了一次家,就在公司里睡,晚上去旁边的如家洗澡,回来接着开会,我当时就很好奇,人怎么能过这样的生活?”
即使同行设计师齐然硕士毕业后,就做好了“工资低、会加班”的心理准备,入职了上海的一家建筑工作室,但现实情况仍旧超出了她的想象。第一天上班,她就加班到了半夜。工作一两个月后,凌晨两三点下班成为常态——不仅没有加班费,甚至还有同事在通宵后,第二天因“加班画的图不行”被直接辞退。
齐然觉得自己像头驴,眼前的项目就是一根胡萝卜。一直坐在电脑前画图,齐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,常常一抬眼,发现天已经黑了。
经常凌晨打车回家,齐然很少坐地铁。难得有一天,她下班遇上了晚高峰。在晃动的车厢里,齐然忍不住感慨,“这种人挤人的感觉好美妙”。当时,她很少有机会享受这种“正常人的生活”。
很少人追究过建筑行业里这种“非常人”的工作状态是如何形成的。入行7年的七七认为,这是由于决策链过于冗长。建筑设计师几乎处在食物链的末端,前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变动,就会给建筑师带来滚雪球般的工作量。
“倒贴打工”
市场供需关系也在变化,建筑行业从前些年的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方市场。老建筑人形容,从前是“效果图都不用画,就有人拿着钱砸向你。”但如今,一个小项目都会有几十家大设计院共同竞标。
在这样的情况下,只有两种生存办法:一种是用更多的工作量去征服甲方。在过去,一张效果图便是设计院参与投标的标配,而如今,参与投标不仅需要各种角度的效果图、模型还要做渲染、做动画;另一种办法则是低价竞标,这意味着,公司中标后的收益变少了,员工的薪资也会有不同程度的降低。
工程造价师小冯所在的公司工资是底薪加提成,提成是公司预支的项目回款。恒大爆雷之后,小冯的领导宽慰大家说不要担心,公司还有除房地产以外的项目。但渐渐的,大家都纷纷被降薪,甚至有同事的工资被降至底薪,“底薪就是成都的最低工资标准,能干什么呢?房租都不够。”小冯提起时仍然愤怒。
到后来,公司甚至发明了一套“倒贴打工”的谬论。小冯有同事被领导约谈,说他在工作的两年里“欠了公司七万块钱”——这七万块钱,本是员工应得的提成,但公司无法从甲方处追回尾款,便给员工施压、顺理成章地降薪。
齐然凌晨下班打车记录。讲述者供图
但作为甲方,项目经理小蒋的日子也不太好过。由于资金短缺,小蒋所在的项目部门一直拖欠员工的年终奖和乙方的尾款。乙方常常到小蒋的公司“堵门讨债”。有一次“堵门”恰好碰上小蒋的订婚日,逼得他只能从窗户“出逃”去找自己的未婚妻。
除了降薪外,成就感匮乏是压倒很多建筑人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在一次聚餐上,陈雪和同事聊起,自己做的投标方案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反馈。按常理无论是否中标,结果都应该反馈到技术部门。领导多方打听后,陈雪才知道,原来自己耗费心力做的投标方案,有90%从一开始就是赔标、废标,反馈更无从谈起。
对于一个建筑设计师来说,参与设计的方案能落地是职业生涯里的高光时刻,最近几年,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。去年,设计师七七参与的一个方案落地了,她却感受不到任何欣喜。项目推进的将近三个月里,她的每一天几乎都是这样度过的:中午12点把设计成果提交给甲方,等待修改意见;下午5点修改方案,晚上21点给甲方反馈,等待修改意见;通宵修改,第二天早上提交方案。
那时是北京的夏天,办公楼深夜关闭空调。七七和其他六七个同事窝在如同汗蒸房般的格子间里,没日没夜地画图。他们手边放着速效救心丸,实在熬不住,同事们会分成两组,一批上白班,一批上夜班。
甲方决策的一丁点儿变化,七七要修改几十张效果图。她嘲弄自己不是建筑师,而是“PPT maker”。无法停止的齿轮上,她没有时间思考,没有时间成长,没有时间像学生时代那样“撒开”去设计。她陷入了机械般的“画图、修改、画图”的循环。
真正让七七感到绝望的瞬间发生在去年年底。公司在争取某电商平台的招标,这个项目预算宽裕,支持天马行空的想象。领导要求每一个人都给出自己的方案,这是七七好久没有遇到的机会。
但一整晚,七七都对着已有的模型发愣。她发现自己失去了空间的想象力,“我自己每天就在一个格子间里,我不知道应该给他们创造一个什么样的空间,让他们更好地享受生活。”
那一刻,七七崩溃了,她觉得这宣判了自己职业生涯的终结。
让七七下定决心离开的那天,领导在所有人面前发脾气,起因是有同事把住宅分析图中指向通风的箭头画反了,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,办公室里灯火通明,空气凝滞了。
犯错误的不是七七,但老板句句难听的批评都让七七感到压力。“算了,没意思。”当天晚上,七七就开始搜集资料,找寻出路。
也是去年冬天,工程人小蒋所在的部门开始陆续裁员。在送走一个个同事之后,小蒋和他的直属领导也都没能幸免。回家之后,看着怀孕的妻子,小蒋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和妻子在一起时,小蒋总会佯装轻松,还对妻子开玩笑,说幸亏她有公务员的铁饭碗,“这两年最惨的是老公在房地产,老婆在教培。”
梦想与现实
即便筹划了将近一年的时间,七七的转行仍不太顺利。自称“小镇做题家”的她,先是报考了住建委的公务员,最终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落榜;备战考公的空档,七七还准备了作品集,想要应征新媒体运营,但都没有回音,七七只能主动出击,在某电商平台找了一个内推的机会,对方把简历递给HR之后,得到的回复是:“我们不需要学历这么高的人。”
对于很多像七七一样的建筑师来说,转行不仅意味着要放下长达七八年,甚至是十几年的沉没成本,更重要的是,转行之后,他们失去了建筑师的身份,失去了对自我的身份认同,他们不得不在社会上重新找寻自己的坐标和定位。
因转行做保安上热搜的女设计师李悦,已经渐渐适应了一天巡逻五次,坐岗12个小时的生活,只有在某些细微的时刻,建筑专业出身的她会关注,深圳的气候潮湿,地下不适宜居住,所以会架起来做其他空间,或者特别注意设计开窗的方向。她依然准备考个其他证来傍身,但“不再是建筑行业了”。
小冯在转行做私厨后,终于不会在夜里被甲方的电话吵醒。现在的工作生意不错,时薪和做造价工程师相差不多。但她还是没告诉父母,自己已经彻底告别建筑,全职从事餐饮。她怕父母担心——女儿好不容易上了大学,却兜兜转转与自己一样,从事餐饮业,“太辛苦了,不稳定,社会地位又不高。”为了能有底气向父母坦白,小冯打算考取“一级造价工程师”,让父母知道,自己不是因为干不下去而转行的。
但对中年建筑师们来说,转行是奢侈的。车贷、房贷、育儿,每一项开支都像大山一样:工程项目负责人张伟铭已经奔四,他想过转行,但妻子觉得太不现实,“你年纪这么大了,能和那些专业的年轻人比吗?”
张伟铭的妻子是教师,在他没有收入的日子里,夫妻俩用存款给儿子缴了六万多元幼儿园学费,发现“手边一下子就没钱了”。失业期间,张伟铭曾有两次去外地工作的机会。第一次去杭州时,他拒绝妻儿送行,但他们还是坚持跟到了车站。儿子冲上前去抱住他,他控制不住留下泪来,“到了这个年纪,还要背井离乡。”没过几天,张伟铭就回来了,“事情没谈好。”他向妻子解释。
后来,他又去长沙,但没到一个月又回了家,“薪资太低了,公司也不正规。”那之后,张伟铭就待在家里学习、考证。如今,他上岸了一家国企,还是做项目管理,但工资少了一半。
人生像建好的房子,对于大多数中年建筑师们来说,他们是家庭生活的承重墙,无法进行挪动拆解;或许只有年轻人才有机会推到重来,为自己开一扇窗,或者造就新的格局。
陈雪告别建筑业第99天时的朋友圈。讲述者供图
即使如此,年轻设计师陈雪失业的日子里常彻夜难眠。本就因为工作压力患上睡眠障碍,在没有吃安眠药的夜里,她总会回想起裁员当天,老板对自己说过的话:“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并不适合这行。”“你非科班出身,你再努力三年也就到起跑线的水平。”
每句话都在否定陈雪过去四年为实现建筑理想做出的努力。那段时间,陈雪每天躺在出租屋里,没有察觉到自己状态的异常。直到很久之后,朋友告诉她,那时候一到下午三四点,陈雪就会在微信里发出“我好想死”的感叹。
面对现实,再强烈的爱也难以抵过身心的疲倦与生存的需求。陈雪有一个叫“转行互助会”的群,里面都是同行。群里包括她在内,已经有三个人被裁员。还有个朋友,在今年上海疫情最严重的时候,领着仅900块的月薪,买200块的蔬菜包过活。
旅行结束后,陈雪开始着手找工作:婚礼策划、游戏建模、保洁家政、健身房前台......各行各业都在她的考虑范围内,唯独不再考虑建筑。她现在觉得,找工作就和找结婚对象一样,“当一个人不能够给你提供情绪价值的时候,总要图点别的什么,求个稳定罢了。”
面试中,HR问到她,以后是否还会回去做建筑师。陈雪坚定地回答:“不会,我不一定非要跟此生挚爱在一起,只要合适、能过日子就行了。”
最终,陈雪得到了这份环保相关的工作。她如今经常在全国各地出差,走访一些重点碳排放企业。每走访一家,就能拿到300块钱现场费,这让她感到踏实,“做建筑方案不一定能选上,选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款。”
不过,每当去往不同城市的机场、高铁站的时候,她总会下意识地去观察这个城市交通枢纽的设计。走在街上,她还是会为一座别致的建筑驻足,去观察它的立面和结构。这些随处可见的高楼时刻提醒着陈雪,她曾经多渴望在一座城市里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标建筑,如今这个梦再也无法实现了。
每当这种时候,陈雪还是会觉得背叛了自己。四年前,在培训班上听到“要为每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做设计”的那一刻,她以为自己找到了能够为之努力的终身事业。但面对“倾倒的大厦”,她还是被劝退了。
但如果回到过去,陈雪觉得自己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。“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特别喜欢的东西,我觉得我是幸运的。”
(文中讲述者均为化名,魏晓涵对本文亦有贡献)
大家都在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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